张禄是战国名相范雎的化名,所以,张禄和范雎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名字。可是,一个好好的人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呢?一般来说,会改变自己名字的人,可能是犯了什么死罪,或者得罪了很了不得的人物。总之,就是屁股上有债,害怕被人找到,所以才隐瞒了真实的姓名。
范雎是谁?他是从魏国逃到秦国的罪人。但是他的罪是无中生有,遭小人嫉恨所以得来的。无辜的范雎受到了前主子的陷害,被魏王赐死,那些士兵们将他打得浑身没有一块好地方,竟然还在他身上撒尿,他的尊严,他的命运,都在那一刻改变了。但是,他不后悔在齐王面前表现得如此优异,如果再来一次,他一样会站出来,因为他是魏国子民,他的心里装着魏国,也装着主子须贾。可是,他们都伤害了他,将他内心里对他们的尊敬消磨得一干二净。范雎的心里充满了仇恨,魏王和须贾在他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,范雎发誓,自己一定会变得强大,会报复那些看不起他的人、欺辱过他的人。
范雎装死成功骗过了那些侍卫,当他被人用草席抬回家以后,他趁着士兵们离开,交代家人,明天就给自己发丧,就说尸体被野狗叼走了。魏王怀疑范雎假死,果然派人来查,但是尸体已经扔了,找不到范雎还活着的证据。范雎有一个好朋友叫做郑安平,出逃在外的日子,都是在好友郑安平的掩护之下度过的。他不想永远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,刚好秦昭王派王稽出使魏国,范雎知道他的机会来了,一个离开魏国的机会,一个开始复仇的机会。郑安平
服侍王稽,他很机敏,很快就得到了王稽的喜欢。郑安平找了一个没有人的机会,正想告诉王稽范雎这个人才,刚好王稽就问他,魏国是否有贤能之人可以带回秦国?郑安平顺势就推荐了范雎,不过他却将范雎说成是张禄,给范雎整了个假名字。
王稽见过范雎以后,赏识范雎的才能,回秦国的时候,就将范雎一起带上了。范雎和王稽乘坐马车到秦国,在路上遇到了魏冉。范雎听说魏冉讨厌到处去招揽贤能之人,就对王稽说自己要在马车里躲一躲,待会儿不会出去拜见魏冉,交待王稽不要透露车里还有人。魏冉见到王稽以后,说了几句话就驾着马离开了。王稽坐回马车,范雎又说,待会儿走到小道旁边将我放下来吧,魏冉还会赶回来检查马车的,我得避一避。王稽放下了范雎,前进了一会儿,果然又见到魏冉了。魏冉和王稽说了几句话后,就要检查车内。王稽心里才觉得,范雎真乃神人也!
到了秦国的范雎并没能马上得到秦昭王的重视,而是无所成就了两年多。那时候,秦国在列强中属于强国,秦国有四贵,他们都有自己的党羽,自然不会接收异己。再说秦昭王,作为一个王,他的身边也围绕了很多有能力的大臣。这样一来,平凡的范雎如何能够得到秦昭王的召见。他故意将自己的身份和才能抬得很高,让人将自己推荐给秦昭王,但是秦昭王没有理会。因为秦国的谋士实在太多了,良莠不齐,秦昭王刚开始的确求贤若渴,愿意接见这些人,可是后来他发现很多人滥竽充数,就不再见这些自称高明的谋士了。
范雎深入的了解了秦昭王之后,写了一封信,信上说他有能力帮助秦昭王从四贵手中夺回权力。秦昭王心头病就是这个,当即就派人隆重迎接范雎。在范雎的辅佐下,秦昭王的王权逐渐收回,于是他越来越器重范雎。
公元前271年的某个夜晚,咸阳某座离宫的永巷尽头传来了匆匆脚步声。等待多时的秦昭王起身相迎,刚来到宫室外,就听到宦者要求来者收住脚步的怒斥,一个挑衅的声音回答:“秦安得王?秦独有太后、穰侯耳。”
秦昭王心头一颤,他更加确信,这就是自己要等的人。
左右近侍都已被屏退,秦昭王施以长跪之礼,请客人指教自己,对方却只敷衍地回答:“唯唯。”再问几遍,仍然如此。
秦昭王没有因此恼怒,他心头回荡着客人此前的上书:秦王之国危于累卵,得臣则安;臣愿得少赐游观之间,一语无效,请伏斧质。
这是太史公记下的,秦昭王与客卿张禄的第一次见面。种种细节昭示着,为了这次密谈,张禄煞费苦心。
毕竟,成败在此一举。他的前一条性命已在魏国死亡,如今毫无退路。
张禄的前一条性命属于魏国人范睢,他本是中大夫须贾的下属,在一次随同出使中得到齐襄王的赏识,齐王赐予了他许多金镒和牛肉、美酒。范睢辞谢了,他没料到,这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:须贾认为他之所以得到了这些赏赐,是因为把魏国情报出卖给了齐国,于是报告了丞相魏齐。魏齐甚至没进行任何核实,就下令近臣轮番笞打范睢。
那是范睢一生中最黑暗的一夜。他肋骨被打折,牙齿被打断,靠着装死才换得魏齐等人罢手,他们用席子卷起他血肉模糊的身体、丢进厕所,然后继续宴饮作乐,喝醉后还故意往范睢身上撒尿。奄奄一息的范睢一直熬到他们离去,才拼尽最后力气恳求看守救自己,终于捡回一条命。在另一位魏人郑安平的帮助下,他躲藏了起来,并改名张禄。
杀不死我的,必使我强大。这番死里逃生的经历再完美不过地诠释了这句话。后来与秦昭王的会面中,范睢称,像三皇五帝、春秋五霸那样贤明仁爱的人终不免一死,乌获、孟贲那样强壮勇猛的人也不免一死,“死者,人之所必不免也……臣又何患哉!”这话如果由其他人说,很可能是夸大其词,但唯独出自范睢之口,读来满是真诚。再也没人比他更有资格这样说,因为只有他,是死过一次的人。
隐居生活不可能消磨范睢的斗志,他势必在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。这期间,他很可能以伍子胥来激励自己。这位楚国贵族为了逃亡,一度沦落到在市集乞食,但最终辅佐吴王成了霸主,自己也复仇成功。范睢曾向秦昭王举过这个例子,并袒露心迹:假如我能像伍子胥那样施展才能,主张得以施行,秦王就是把我幽囚起来,终身不复见我,我又有何忧?
机会很快来到了。秦使王稽出访魏国,郑安平偶然成了他的侍从,得知王稽在为秦昭王物色人才后,郑安平推荐了化名张禄的范睢,并十分谨慎地和对方约定晚上相见。两人见面后只交流了两三句,王稽就立刻断定,眼前的张禄是个罕见的人才,他让范睢藏进自己的车中,匆匆辞别魏王,带着他返回秦国。
辚辚西去的车轮碾过魏国的土地,许多年前,惨遭膑刑的孙膑也是这样逃离的;若干年后,无数铁蹄会重新踏上这里,将他们所受的屈辱和痛苦,连本带利地奉还这个蔑视和摧残人才的国度。
有理由相信,范睢在入秦之前对自己的未来有过清楚考量。此时秦昭王在位已有三十六年,论年龄已是知天命之年,大权却依旧掌握在母亲宣太后、舅公魏冉等楚系外戚手中,他们飞扬跋扈、结党营私,严重威胁着王权。秦昭王也不是没有试图反击,二十余年来他利用种种手段,先后四次将魏冉免相;但每次魏冉都能重返相位,权势也随之膨胀一回。假如能辅佐秦昭王获得这场权位之争的最后胜利,自己不仅可以一举改写人生轨迹,甚至能在青史留下一笔。
入秦途中的一个插曲也证明,张禄对秦国局势了如指掌。路过湖邑时,他们遇到了魏冉的车队,范睢料定穰侯极为排斥山东士子,藏在车中没有现身;王稽与魏冉寒暄完毕、车队离去后,范睢又迅速下车,在路边躲藏起来,理由是魏冉人虽精明却反应迟钝,很可能走远后才会想起检查他们的车。王稽对此将信将疑,独自驾车走出十几里之后,果然有魏冉的手下追上来搜查。
几经波折,范睢终于得以与秦昭王相见,由于魏冉耳目众多,这次会见十分机密。在秦昭王反复请教之后,范睢终于吐露心声:如今自己是羁旅之臣,与秦王关系疏远,要讲的事又与秦王的骨肉至亲相关,即便愿意效忠,也不知秦王的本心,这才是他多次求教而自己不敢回答的原因。
这次会谈中,范睢历数了“四贵”专权对秦国的危害,魏冉专权后的诸多失误,使秦昭王进一步下了铲除这些外戚的决心;更重要的是,他提出了全新的外交战略——远交近攻。对于毗邻秦国、实力偏弱的韩魏两国,秦国以武力进攻为主,“得寸则王之寸也,得尺亦王之尺也”;和秦国距离遥远的赵、楚、齐等国,则可以通过外交手段加以分化。
按照这一方略,秦国向韩、魏两国发动了新一轮进攻;之后数十年,秦国的外交方略也一直贯彻着“远交近攻”的思路;范睢因此在秦国朝堂站稳了脚跟,经过长达七年史料失载的权力斗争,公元前266年,秦昭王终于扳倒了楚系外戚,魏冉等四贵被驱逐,范睢在这场政治斗争中扮演了重要角色,并因此接替了魏冉的相位,被封为应侯。
漫长的磨难后,这位布衣士子凭借自己的顽韧与才能,终于赢得了命运的垂青;很快,他还会迎来复仇的天赐良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