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两银子一枚的鸡蛋
第一种情况是始终蒙在鼓里。
清朝早朝时间从凌晨5点开始,大臣们为了不迟到,每天起得比鸡还早。有一天,一代英主乾隆帝亲切地问候一个大臣:“你天天上班这么早,在家吃早点了吗?”大臣说吃了,乾隆又好奇地问:“早点吃什么呀?”大臣答:“俺家不富裕,随便吃几个鸡蛋。”乾隆惊讶得倒吸一口气:“天哪,10两银子一枚鸡蛋,我都不敢多吃,你还哭穷!”大臣立即明白是有人搞鬼,但也不好乱说,只好顺着敷衍道:“外面卖的鸡蛋都是残次品,特便宜,质量好的鸡蛋我们哪里吃得起。”乾隆这才释怀,反过来安慰大臣:“别急别急,咱以后涨工资。”
到光绪帝时期,鸡蛋进价已变成30两银子一枚,其实市场上才卖三四个铜板。光绪偏偏好这一口,因此每年要“吃”掉上万两白银的鸡蛋,弄得自己都有点儿负罪感。有一天跟翁同龢闲聊,光绪问:“鸡蛋好吃是好吃,就是太贵了,翁老师你能吃得起吗?”翁同龢也不敢直言:“过年的时候买个把鸡蛋,给孩子们解解馋,平时不敢想。”可怜的光绪皇帝,终生都以为吃鸡蛋属于高档消费。
道光皇帝的汤面
第二种情况是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。
道光皇帝特别节俭,每年全部的生活支出,还不及后来他的儿媳妇慈禧的一半,弄得后勤部门清汤寡水,大家都很郁闷,就不断创新贪污思路。时间一长,道光隐约感觉不对,就想搞搞调研。
有一天开早会,道光帝突然问大军机曹振镛:“你家平常做饭,都是谁买菜?”曹振镛知道皇上最欣赏艰苦奋斗的干部,痛快地回答:“保姆买菜我不放心,下了班俺自己上菜市场。”这是实情,曹振镛不但亲自买菜,还时常因为一个土豆半截葱跟菜农吵架,一点儿领导干部的样子也没有。
道光帝切入主题:“那鸡蛋多少钱一个呢?”曹振镛是个情商超常的老江湖,他一盘算,管后勤的可都是皇帝身边人,岂能瞎掺和,便顺口编了个故事,把领导往沟里领:“我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,差点儿死了,医生嘱咐千万不能吃鸡蛋,一吃就没命,所以我家从来不敢买鸡蛋,真没口福啊!”
道光皇帝还曾经想过叫外卖,这在今天是很平常的事,他硬是没办成。
道光帝上任前,曾在前门一家小吃店吃过一碗汤面。这家的汤面做得实在是好,以至于道光帝念念不忘。登基后,皇上有一天发现吃饭开支过大,就明确指示伙食不要太讲究,多搞点儿家常的,比如汤面之类的。
第二天,后勤事务管理部门内务府递上一份报告,建议设立汤面管理处,选派得力干部挂帅;修建汤面厨房一所,增加事业编制若干;请求拨付筹办费六万两,此后每年需要15000两保证运行。皇上一看差点儿晕过去:“这也太夸张了吧,前门外就有一家汤面馆,不能让太监去买吗?”
过了几天,内务府的人报告说,前门外的那家馆子早就关张了。可怜的道光皇帝只好认栽:“算了算了,我不吃汤面了!”
咸丰皇帝朝服像咸丰皇帝朝服像
错把50两填成了5000两
第三种情况是查办案件,增加震慑力。
有一次,咸丰皇帝书房的门坏了,后勤部门的意见是换个新的,皇帝说修理一下就行了。门修好了,报销单据上写着白银5000两。咸丰帝大为震怒,桌子一拍:“你们当我是傻子!”立即下令组成专案组,要求一查到底,绝不姑息。
讯问了好几圈,结果出来了:具体办事的干部是新来的,业务不太熟,加上第一次给皇上办事,心情非常紧张,错把50两填成了5000两。既然领导还有点儿专业知识,后勤部门着实小心谨慎了一阵子,但领导也不能事事都查,时间一长,依然如故。
光绪与慈禧的关系微妙,乘老佛爷60大寿之机,光绪定做了手镯作为生日礼物,表表忠心。内务府的庆宽司长是经手人,报销了四万两白银。光绪试探道:“怎么这么贵?”庆宽笑笑说:“太后看过了,很喜欢呢。”光绪很不爽,暗下决心要除掉这个蛀虫。
恰好此时,庆宽通过私下运作,包揽了慈禧寿辰庆典的政府采购工作,他的同事们眼红了,集体向皇上举报他的斑斑劣迹。光绪则顺势撤销了庆宽的一切职务,责令其提前退休。
两个月后的一天,吏部班子成员突然开会研究干部官员任免,大家一致推荐庆宽担任人人羡慕的肥缺——江西盐业专卖局一把手。光绪乖乖画圈,自此再不过问后勤的事。
半个月买不来100个便宜箱子
第四种情况是揣着明白装糊涂,甚至狼狈为奸。
慈禧太后当政那些年,是大清历史上腐败分子过得最舒服的时期。这是因为慈禧自己就十分贪财,而纳贿收礼少不了帮手,鼓励报花账就成了她购买忠心的妙招,事情更一发不可收拾了。
有一天,后勤部门出去采购了100个皮箱,每个箱子报销60两银子。军机大臣阎敬铭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,还主管过财政部门,知道这里面猫腻不小,便悄悄告诉慈禧:“现在市场上的皮箱,每个不会超过六两银子,内务府明显是报花账、骗领导,不认真查处不得了。”
慈禧连连摇头说:“你别听人嚼舌根子,哪能这么便宜。”阎敬铭以为领导不了解行情,说我们家前天刚买了一个,还是名牌呢,也就几两银子,而且,集中采购的价格更低!慈禧这下不高兴了:“那好吧,给你半个月时间,你帮我买100个便宜箱子,办不到你负责。”
第二天,阎敬铭兴冲冲地带着钱上街,不料所有箱包店都不开门。好不容易敲开了一家店,老板压低嗓子说:“昨天宫里来人了,通知箱包店一律停业整顿半个月,如有违反,以后就不能开店了。”
阎敬铭心想少跟我来这一套,我就不信正不压邪!奋笔疾书一封信,派人送给天津道台,请他赶紧代购100个皮箱送来。
半个月过去了,天津那边消息全无,就连送信的也不见踪影,急得阎敬铭差点儿撞墙。几年后他才知道,当时有人硬塞给送信的1000两银子,让他滚得越远越好,不然小命不保。气得阎敬铭破口大骂:“洪洞县里没好人!”
缺乏刚性的制约制度
内务府的干部天生都是坏蛋吗?不是坏蛋就不能到内务府工作吗?不是!他们都是经过层层把关选拔进来的,如果政治不可靠、品德有瑕疵、业务不精通,根本没有机会来为皇帝管理家务和财务。可是在清代,内务府却是最臭名昭着的部门,是腐败分子暖洋洋的温室,贪腐案件易发多发,许多干部成了明火执仗的劫匪,而且谁都拿它没辙。同样一个人,怎么会由天使变成了野兽呢?
原因很简单,内务府一直缺乏刚性的制约制度,更不要说现代财务制度;加上在皇帝身边工作,各部门巴结还来不及,谁敢监督?内务府编制超过3000,指望皇帝一个人进行有效监督是不现实的;再说日久生情,猫和老鼠朝夕相伴,也会成为朋友。
其实,人本来就是半人半兽的东西,恩格斯早就说得明白:“人来源于动物界这一事实已经决定人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,所以问题永远只能在于摆脱得多些或少些。”同时,人又是理性动物,趋利避害是人类的理性选择,本无所谓好坏——这是人性的规律,也是人类社会不断发展的生物学原因。当攫取丰厚利益的机会无处不在、暴露的概率又低时,利害相权,只要有利无害或利大于害,他就可能选择当坏人。虽然,运用道德约束、思想教化等来改良人性,理论上具有根本意义和终极价值,但却不具备现实的、工具性的制约功能,不但效率低,而且不可靠,这就好比要防止鸡鸭进菜园子,扎紧篱笆是最有效的。
好的制度恰恰是这样一种精巧的工具,它并不试图改变人性,而是承认人性的现实,顺应人性的规律,通过基于人性特点的科学设计,诱导人们主动克服兽性、弘扬人性,主动选择做好事、当好人;即便是天生的恶棍,也会这样选择,否则就不符合他的利益,无论是现实的,还是长远的。
对此,先贤们早有精彩论断。邓小平说过,“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,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,甚至走向反面。”政治哲学家哈耶克说,坏的制度会使好人做坏事,好的制度会使坏人也做好事。
历史和现实反复启示我们,“坏人”是坏的制度惯出来的,“好人”是好的制度制约、引导出来的;与其寄希望于发现“好人”,不如多花功夫在建立健全制度上,最终达到习近平同志提出的科学目标:“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,形成不敢腐的惩戒机制、不能腐的防范机制、不易腐的保障机制。”